宋品凱整理的網路好康分享BLOG

原來幸福也流淚

拿到這封信和信裏夾著的山茶花，小薇心裏一顫。這信是米子帶來的。
自從小薇生病住院，一直是米子照管著她，包括把小薇的換洗衣服拿回家，洗淨、烤乾熨平又送來。

知道自己在這世上沒有多少日子了，小薇流了很多苦澀的淚。
有一天，她對照看她的米子說：「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的事，還記得嗎？

你，我，還有小栗去後山看牛，小栗採了一朵山茶花送給我。這是我平生第一次，也是唯一的一次收到花呢。」

小薇一臉幸福的憧憬，說：「從那時候起，我一直以為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小栗的新娘。」

米子望著日漸消瘦的小薇，心裏酸酸的。米子是個不擅於言語表達的人，這時候，他囁著嘴不知該對小薇說什麼，只是眼盯盯看著小薇，用心聽她說話。

「其實，我知道，人總有一天要到上帝那裏去報到。」她語調突然變得很憂傷，「可是我最大的遺憾是，從來沒有被人愛過。」

「小……小栗不是喜歡你嗎？你也……也喜歡小栗。」米子說著，把眼光移到窗外。
「不錯，我當初是很喜歡小栗，我感覺他好像也喜歡我。可是，畢業以後，就再沒聯繫過了。」小薇眼裏閃過一絲亮光，但很快就熄滅了。

米子知道，小栗就在離這座城市不遠的地方。前不久，他們幾個同班同學還在餐館裏撮過一頓。小薇不跟他們一個班。

「我真想問一句，他是不是對我也有過那麼一點點意思？如果有，我就心滿意足了。」說到這裏，小薇微微歎了口氣。

這些日子來，小薇因為身體原因，很少說話。今天說了這一通話，覺得很累。米子扶她躺下，蓋好被子。她閉上眼睛，一會兒就睡著了。

第二天，米子告訴小薇，他打聽到了，小栗大學畢業後到了另一個城市，最近外出考察去了，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就會來看她。其實，說這話的時候，米子知道，小薇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了。

小薇臉上突然泛起兩朵紅雲，原本慘白的臉竟然顯出幾分嫵媚來。
不久，米子拿來一封信，說是小栗用伊妹兒發來的信。以後，小薇經常收到這樣的信。這些信寫得非常動情，每一封信都訴說著小時候在一起的美好、快樂，還有對小薇深深的愛戀。

看到小薇那副幸福、快樂的樣子，米子說：「小……小栗這傢伙，怎……怎麼這麼幸運呀，真叫人嫉妒死了。」
「誰叫你當初不追我。」
「爹娘沒……沒教過。」

「那是因為你沒愛過。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，是不需要爹娘教也會追的。」小薇顯得有些得意，好像手上有了幾封信以後，突然變成了戀愛專家。

米子盯著小薇問：「假如你……你是我，喜……喜歡上一個女孩，會怎樣？」

「像小栗一樣，送花呀。愛情是美麗浪漫的，多少年以後想起來都甜蜜、幸福……」說到這裏，小薇突然停住了，她知道自己沒有「多少年」了，不禁歎口氣低下頭去，眼角溢出淚花來。

小栗的信幾乎天天有，都是用伊妹兒發過來，再由米子刷出來的。
「米子，你發現沒有，小栗好有文采呢，他的信越寫越好，越寫越有感情。」她一邊讚歎，一邊揚著手裏的信。

「是啊，小時候在班上，老師總……總是讀他的作文，還說，我們那小地方要出……出作家，就一定是……是他！」

小薇突然歪過頭，認真看著米子，說：「你怎麼不長顆這樣的腦袋呢。」
她又一笑：「我們的米子說話都打結，要像小栗那樣會寫情書，我那床頭上都會開出山茶花來。」

她把信揣在懷裏，笑著閉上眼睛，不再跟米子說話。
米子知道，這會兒，小薇心裏一定在想著小栗。

每次接到小栗的信，小薇都像過節一樣高興。每天的這個時候，是小薇最開心的時候。可惜，小薇的病越來越重，昏迷的時候越來越多，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。

這封信米子上午就帶來了，一直在等她醒過來。小薇的病床上，這樣的信已經堆了很多，像小山一樣。她經常把這些信不厭其煩地看來看去。讀到一些感人的句子，還會叫米子過來一塊分享。

小薇這一次昏睡了很久，醒過來已是下午。醫生一離開，米子便呼喊著小薇的名字撲到床頭，迫不及待把手裏的信遞給小薇。

小薇顫抖著手打開信，突然像被雷電擊了一下，心裏一顫，白而瘦削的臉上剎時現出兩朵紅雲。

一朵山茶花！像剛採下的，潔白的花瓣，金色的花蕊。放到鼻子下輕輕一聞，一股蜂蜜樣的甜香味一下子溢開來。與此同時，一種幸福感直往上沖，小薇心眼裏全是笑，笑著笑著，眼淚情不自禁地往下淌。

「小薇，你……你怎麼又哭了？」米子慌忙遞過紙巾。
她將手一擋，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，眼淚再次溢了出來。

見她不住地流淚，米子慌了，囁囁地，趕緊安慰她：「你別……別傷心，小栗答應了，他……他一定會來看你的。」

「傻米子，你真不懂愛情呢，我這不是傷心，是幸福。好奇怪，人太幸福也會流淚。」

小薇像在笑，臉上卻流淌著淚花。

是這樣啊，米子鬆了口氣：「噢，那就好，那就好！」
三天後，小薇走了。小薇在人世間說的最後一句話是：「米子，想不到你說話打結，信卻寫得那麼好……」